晏几道的诗文全集

临江仙·梦后楼台高锁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梦后楼台高锁,酒醒帘幕低垂。去年春恨却来时。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。 
深夜梦回楼台朱门紧锁,宿酒醒后帘幕重重低垂。去年的春恨涌上心头时,人在落花纷扬中幽幽独立,燕子在微风细雨中双双翱飞。
“梦后”两句:眼前实景,“梦后”“酒醒”互文,犹晏殊《踏莎行·小径红稀》所云“一场秋梦酒醒时”;“楼台高锁”,从外面看,“帘幕低垂”,就里面说,也只是一个地方的互文,表示春来意与非常阑珊。许浑《客有卜居不遂薄游汧陇因题》:“楼台深锁无人到,落尽春风第一花。“却来:又来,再来。“去年春恨“是较近的一层回忆,独立花前,闲看燕子,比今年的醉眠愁卧,静掩房栊意兴还稍好一些。郑谷《杏花》:”小桃初谢后,双燕却来时。“”独立“与双燕对照,已暗逗怀人意。《五代诗话》卷七引翁宏《宫词》”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。“(翁诗全篇见《诗话总龟》前集卷十一。)
 
记得小蘋初见,两重心字罗衣。琵琶弦上说相思。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(蘋 通:苹)
记得与小苹初次相见,她穿着两重心字香熏过的罗衣。琵琶轻弹委委倾诉相思。当时明月如今犹在,曾照着她彩云般的身影回归。
小蘋:当时歌女名。汲古阁本《小山词》作者自跋:“始时沈十二廉叔,陈十君宠家,有莲鸿苹云,品清讴娱客。每得一解,即以草授诸儿。“小莲、小苹等名,又见他的《玉楼春》词中。心字罗衣:未详。杨慎《词品》卷二:“心字罗衣则谓心字香薰之尔,或谓女人衣曲领如心字。“说亦未必确。疑指衣上的花纹。”心“当是篆体,故可作为图案。”两重心字“,殆含”心心“义。李白《宫中行乐词八首》之一:”山花插鬓髻,石竹绣罗衣“,仅就两句字面,虽似与此句差远,但太白彼诗篇末云:”只愁歌舞散,化作彩云飞“,显然为此词结句所本,则”罗衣“云云盖亦相绾合。前人记诵广博,于创作时,每以联想的关系,错杂融会,成为新篇。此等例子正多,殆有不胜枚举者。彩云:比喻美人。江淹《丽色赋》:“其少进也,如彩云出崖。“其比喻美人之取义仍从《高唐赋》”行云“来,屡见李白集中,如《感遇四首》之四”巫山赋彩云“、《凤凰曲》”影灭彩云断“及前引《宫中行乐词》。白居易《简简吟》:”彩云易散琉璃脆。“此篇”当时明月“”曾照彩云“,与诸例均合,寓追怀追昔之意,即作者自跋所云。
 
  这首词抒发作者对歌女小苹怀念之情。比较起来,这首《临江仙·梦后楼台高锁》在作者众多的怀念歌女词中更有其独到之处。全词共四层:
 
  “梦后楼台高锁,酒醒帘幕低垂”为第一层。这两句首先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。如不仔细体味,很难领会它的真实含义。其实是词人用两个不同场合中的感受来重复他思念小苹的迷惘之情。由于他用的是一种曲折含蓄,诗意很浓的修词格调。所以并不使人感到啰嗦,却能更好地帮助读者理解作者的深意。如果按常规写法,就必须大力渲染梦境,使读者了解词人与其意中人过去生活情状及深情厚谊。而作者却别开生面,从他笔下迸出来的是“梦后楼台高锁”。即经过甜蜜的梦境之后,含恨望着高楼,门是锁着的,意中人并不真的在楼上轻歌曼舞。作者不写出梦境,让读者去联想。这样就大大地增加了词句的内涵和感染力。至于“梦”和“楼”有什么必然联系,只要细心体味词中的每一句话,就会找到答案。这两句的后面紧接着“去年春恨却来时”。既然词人写的是“春恨”,他做的必然是春梦了。回忆梦境,却怨“楼台高锁”,那就等于告诉读者,他在梦中是和小苹歌舞于高楼之上。请再看晏几道的一首《清平乐·幺弦写意》:“幺弦写意,意密弦声碎。书得凤笺无限事,却恨春心难寄。卧听疏雨梧桐,雨余淡月朦胧,一夜梦魂何处?那回杨叶楼中。”这首词虽然也没有写出梦境,却能使读者联想到,这是非常使人难以忘怀的梦境。以上所谈是词人第一个场合的感受。另一个场合的感受是:“酒醒帘幕低垂”,在不省人事的醉乡中是不会想念小苹的,可是一醒来却见原来居住小苹的楼阁,帘幕低垂,门窗是关着的,人已远去,词人想借酒消愁,但愁不能消。
 
  “去年春恨却来时,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”。三句为第二层。“去年”两字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。有了“去年”二字第一层就有了依据。说明两人相恋已久,刻骨铭心。下文的“记得”“当时”“曾照”就有了着落,把这些词句串联起来,整首词就成了一件无缝的天衣。遣词之妙,独具匠心!“却”字和李商隐《夜雨寄北》中“却话巴山夜雨时”中的“却”字一样,当“又”字“再”字解。意思是说:去年的离愁别恨又涌上了心头。紧接着词人借用五代翁宏《春残》“又是春残也,如何出翠帏?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”的最后两句,但比翁诗用意更深。“落花”示伤春之感,“燕双飞”寓缱绻之情。古人常用“双燕”反衬行文中人物的孤寂之感。如:冯延已《醉桃源·南园春半踏青时》“秋千慵困解罗衣,画梁双燕飞”就是其中一例。晏词一写“人独立”再写“燕双飞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此篇盖袭用成语,但翁宏诗作不出名,小晏词句却十分煊赫。这里也有好些原因:(一)乐府向例可引用诗句,所谓”以诗入乐“,如用得浑然天成,恰当好处,评家且认为是一种优点。(二)诗词体性亦不尽同,有用在诗中并不甚好,而在词中却很好的,如晏殊《浣溪沙·一曲新词酒一杯》的”无可奈何“”似曾相识“一联。(三)优劣当以全篇论,不可单凭摘句。
 
  “记得小苹初见,两重心字罗衣,琵琶弦上说相思”。为第三层。欧阳修《好女儿令·眼细眉长》:“一身绣出,两重心字,浅浅金黄。”词人有意借用小苹穿的“心字罗衣”来渲染他和小苹之间倾心相爱的情谊,已够使人心醉了。他又信手拈来,写出“琵琶弦上说相思”,使人很自然地联想起白居易《琵琶行》“低眉信手续续弹,说尽心中无限事”的诗句来,给词的意境增添了不少光彩。
 
  第四层是最后两句: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这两句是化用李白《宫中行乐词》“只愁歌舞散,化作彩云飞”。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的《唐宋词选》把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”解释为“当初曾经照看小苹归去的明月仍在,眼前而小苹却已不见”,这样解释虽然不错,但似乎比较乏味。如果把这两句解释为“当时皓月当空,风景如画的地方,现在似乎还留下小苹归去时,依依惜别的身影”。这样会增加美的感受,像彩云一样的小苹在读者的头脑里,会更加妩媚多姿了。 把“在”字当作表示处所的方位词用,因为在吴系语中,“在”能表达这种意思。某处可说成“某在”。杨万里《明发南屏》“新晴在在野花香”。“在在”犹“处处”也,可作佐证。这首《临江仙》含蓄真挚,字字关情。词的上阕“去年春恨却来时”可说是词中的一枚时针,它表达了词人处于痛苦和迷惘之中,其原因是由于他和小苹有过一段甜蜜幸福的爱情。时间是这首词的主要线索。其余四句好像是四个相对独立的镜头(即1、梦后,2、酒醒,3、人独立,4、燕双飞),每个镜头都渲染着词人内心的痛苦,句句景中有情。

鹧鸪天·彩袖殷勤捧玉钟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彩袖殷勤捧玉钟,当年拚却醉颜红。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底风。
当年首次相逢你酥手捧杯殷勤劝酒频举玉盅,是那么地温柔美丽和多情,我开怀畅饮喝得酒醉脸通红。翩翩起舞从月上柳梢的傍晚时分开始,直到楼顶月坠楼外树梢的深夜,我们尽情地跳舞歌唱,筋疲力尽累到无力再把桃花扇摇动。
彩袖:代指穿彩衣的歌女。玉钟:古时指珍贵的酒杯,是对酒杯的美称。拚(pàn)却:甘愿,不顾惜。却:语气助词。“舞低”二句:歌女舞姿曼妙,直舞到挂在杨柳树梢照到楼心的一轮明月低沉下去;歌女清歌婉转,直唱到扇底儿风消歇(累了停下来),极言歌舞时间之久。桃花扇,歌舞时用作道具的扇子,绘有桃花。歌扇风尽,形容不停地挥舞歌扇。这两句是《小山词》中的名句。“低”字为使动用法,使······低。
 
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
自从那次离别后,我总是怀念那美好的相逢,多少回梦里与你相拥。今夜里我举起银灯把你细看,还怕这次相逢又是在梦中。
同:聚在一起。剩把:剩:通“尽(jǐn)”,只管。把:持,握。银釭(gāng):银质的灯台,代指灯。
 
  言为心声,有至情之人,才能有至情之文。一首《鹧鸪天》,写悲感,写欢情,都是那样真挚深沉,撼人肺
 
  腑,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。虽然这首词的题材比较窄,不外乎伤离怨别,感悟怀旧,遣情遗恨之作,并没有超出晚唐五代词人的题材范围。小晏写情之作的动人处,在于它的委婉细腻,情深意浓而又风流妩媚,清新俊逸。白居易曰:“感人心者,莫先乎情。”古往今来,脍炙人口的诗词,大抵不仅有情,而且情真。所谓“真字是词骨。情真、景真,所作必佳,且易脱稿。”
 
  彩袖殷勤捧玉钟,当年拼却醉颜红。舞低杨柳楼新月,歌尽桃花扇低风。
 
  一个是殷勤地劝酒,一个是拼命地喝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当年一夕初逢的倾心难忘,别后梦中的飘忽难寻,今宵突然重逢的恍惚难信,景境几转,人事剧变,一切都“如幻如电,如昨梦前尘”。而重逢时的惊疑和惊喜之状也就自然而然,毫无忸怩作态。
 
  多情似小晏,天下能有几何?小晏词工于言情而能真,故陈廷焯虽嫌其不免思涉于邪,有失风人之旨,然又不能不称其措辞婉妙,一时独步。又言“浅处皆深”、“情词并胜”、“曲折深婉,自有艳词,更不得让伊独步。”小晏善写风流之情,欢娱之境,尽极沉郁之致,荡气回肠之胜,又能表现出纯真无邪的品性,使人不觉其卑俗,不感其淫亵,虽百读之而不厌。这一点,小晏受五代词尤其是后主词的相当影响。冯煦《宋六十家词选例言》曰:“淮海、小山、古之伤心人也”。把小晏、李后主、秦少游并称“词中三位美少年”,可见其三人之风格的确比较接近。陈廷焯《白雨斋词话》云:“李后主、晏叔原皆非词中正声,而其词则无人不爱,以其情胜也。情不深而为词,虽雅不韵,何足感人?”王国维先生也说:“大家之作,其言情也,必沁人心脾……”小晏之作,已然近之。
 
  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
 
  回忆相会时的欢乐肆意,酣畅淋漓,正是为了反衬钟情至深,相思至极,魂牵梦萦,不免寤寐求之。而梦中的相会终归是空,清醒后的相思却越更深邃,越彻骨。以至于当真正相会之时,分不清眼前是梦是真,害怕再次醒来更加痛彻心肺的相思。
 
  小晏出身书香门第,不少婉雅佳言也化用了前人诗句。虽然前人言在,但是为己所用,和谐融贯,读来仍是自然生辉,更自有别一番情趣含蕴其中。梦的意境在小晏笔下,采用递进的方式,前一句的相思之情已是极限,后一句则递进一步,产生了循环往复的艺术效果,意象更为丰满。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
 
  晏几道以其“淡语皆有味,浅语皆有致”的典雅风格和“秀气胜韵,得之天然”的清丽词风冠盖一时。陈廷焯《白雨斋词话》卷一云:“北宋晏小山工于言情,出元献(晏殊),文忠(欧阳修)之右,然不免思涉于邪,有失风人之旨。而措辞婉妙,则一时独步。”陈振孙则赞曰:“其(叔原)词在诸明胜中,独可追逼花间,高处或过之。气磊落,未可贬也。”毛晋在《跋小山词》中称小晏词“字字娉娉,如揽嫱、施之袂,恨不能起莲、鸿、苹、云,按红牙板,唱和一过”。可谓倾倒之至。而其“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今宵剩把银釭照,犹恐相逢是梦中。”的佳句,千百年来一直为世人所传唱,至今仍有凫凫不息的声韵。

少年游·离多最是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离多最是,东西流水,终解两相逢。
离别跟这样的情景最为相同,二水分流,一个向西,一个朝东,但最终还能再度相逢。
解:懂得,知道。
 
浅情终似,行云无定,犹到梦魂中。
即使情感浅薄,好象是飘飘不定,白云行空,但仍可相逢在梦中。
行云:喻自己所思念的女子,用巫山神女朝云暮雨的故事。
 
可怜人意,薄于云水,佳会更难重。
可惜的是人的情意比行云流水还要浅薄而无定性,佳期密约,难以使人信从。
可怜:可惜。佳会:美好的聚会。难重(chóng):难以再来。
 
细想从来,断肠多处,不与今番同。 
认真回想,从前的种种。虽然多次令人肠断,但都与这次,截然不同!
 
  此词抒离别怨情,上片分写云、水,以水虽离多而终能相逢、云虽无定犹能到梦中,为下片反衬作好铺垫。过片总云、水言之而又能翻进一层,说人意薄于云水。开篇先以双水分流设喻:“离多最是,东西流水。”以流水喻诀别,其语本于传为卓文君被弃所作的《白头吟》:“躞蹀御沟上,沟水东西流。”第三句却略反其意,说水分东西,终会再流到一处,等于说流水不足喻两情的诀别,第一层比喻便自行取消。于是再设一喻:“浅情终似,行云无定。”用行云无凭喻对方一去杳无信息,似更妥贴。不意下句又暗用楚王梦神女“朝为行云”之典,谓行云虽无凭准,还能入梦,将第二个比喻也予取消。短短六句,语意翻复,有柔肠百折之感。
 
  过片总云、水言之而又翻进一层,言人意薄于云水。流水行云本为无情之物,可是它们或终能相逢,或犹到梦中,似乎又并非一味无情。在苦于“佳会更难重”的人儿心目中,人情之薄远甚于云水。翻无情为有情,原是为了加倍突出人情之难堪。结拍三句直抒情怀,语极沉痛:仔细回想,过去最为伤心的时候,也不能与今番相比。此三句是抒情主人公内心世界直截了当的表露和宣泄,感情极为深沉、厚重,读来荡气回肠,一唱三叹。近人夏敬观评此词:“云水意相对,上分述而又总之,作法变幻。”作者在词中正是运用这种艺术手法,造成回旋往复的词境,给读者以无穷的回味。

清平乐·留人不住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留人不住,醉解兰舟去。一棹碧涛春水路,过尽晓莺啼处。
想留住情郎却无济于事,他酒醉后登上画船,扬帆而去。碧波荡漾的春江中,那船儿一定乘风疾驶,黄莺啼晓之声,会充满他的耳际。
留人不住:郑文宝《柳枝词》:“亭亭画舸系春潭,直到行人酒半酣。不管烟波与风雨,载将离恨过江南。”此处翻用其意。兰舟:木兰舟,以木兰树所造之船。此处泛指船只。
 
渡头杨柳青青,枝枝叶叶离情。此后锦书休寄,画楼云雨无凭。
渡口空空荡荡只剩下杨柳郁郁青青,枝枝叶叶都满含着别意离情。从此后休要寄锦书再诉衷情,画楼里的欢娱不过是一场春梦,那山盟海誓毕竟空口无凭。
锦书:书信的美称。前秦苏若兰织锦为字成回文诗,寄给丈夫窦滔。后世泛称情书为锦书。云雨:隐喻男女交合之欢。无凭:靠不住。
 
  此词是一首离情词。当是托为妓女送别情之作。送者有意,而别者无情,从送者的角度来写,写尽其痴人痴情。
 
  “留人不住”四个字将送者、行者双方不同的情态描绘了出来:一个是再三挽留,一个是去意已决,毫无留恋之情。“醉解兰舟去”,恋人喝醉了,一解开船缆就决绝地走了。“留”而“不住”,又为末两句的怨语做了铺垫。
 
  “一棹碧涛春水路,过尽晓莺啼处”二句紧承“醉解兰舟去”,写的是春晨江景,也是女子揣想情人一路上所经的风光。江中是碧绿的春水,江上有婉转的莺歌,是那样的宜人。当然,景色的美好只是女子的想象,或许更是她的期望,即使他决然地离开了她,她也仍旧希望自己的情人在路上有美景相伴,可见痴情至深。“过尽”两个字,暗示女子与恋人天各一方的事实,含蓄透露出她的忧伤。
 
  “渡头杨柳青青,枝枝叶叶离情”。情人已经走了很久,不见踪影,但女子依旧站在那里。堤边杨柳青青,枝叶茂盛繁多,千丝万缕,依依有情,它们与女子一起伫立于渡口,安静凝望远方。古人有折柳枝送别的习俗,所以“枝枝叶叶”含有离情的意思,此处即借杨柳的枝叶来暗示女子黯然的离情。
 
  “此后锦书休寄,画楼云雨无凭”,所表达的感情非常激烈。女子负气道:“以后你不必给我寄信了,反正我们之间那犹如一场春梦的欢会没有留下任何凭证,你的心里也没有我的位置。” “画楼云雨”四个字道出了女子与男子曾经的美好过往,只可惜男子决然绝情。相守的期盼落空之后,她只有怀着无限的怨恨选择放弃,从特意提及“锦书”可知,女子内心并不想如此决绝,只是无可奈何罢了。
 
  这首词在技巧上运用了很多对比方法:一个苦苦挽留,一个“醉解兰舟”;一个“一棹碧涛”、晓莺轻啼,一个独立津渡、满怀离情;一个意浅,一个情深,让人一目了然。在结构上,亦是先含情脉脉,后决绝断念。结尾二句虽似负气怨恨,但正因为爱得执著,才会有如此烦恼,所以更能反衬出词人的一片痴情。总之,此词刻画细腻,惟妙惟肖地表现出一个女子痴中含怨的微妙心理。

蝶恋花·梦入江南烟水路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梦入江南烟水路,行尽江南,不与离人遇。睡里消魂无说处,觉来惆怅消魂误。
梦中走向了烟水迷蒙的江南路,走遍了江南大地,也未能与离别的心上人相遇。梦境里黯然销魂无处诉说,醒后惆怅不已全因梦中消魂误。
消魂:魂魄消灭。多以名悲伤愁苦之状。江淹《别赋》有“黯然销魂者,惟别而已矣”。惆怅:因失望或失意而哀伤。消魂:一作“佳期”。
 
欲尽此情书尺素,浮雁沉鱼,终了无凭据。却倚缓弦歌别绪,断肠移破秦筝柱。
想诉说我的相思提笔给你写信,但是雁去鱼沉,到头来这封信也没能寄出。无可奈何缓缓弹筝抒发离情别绪,移破了筝柱也难把怨情抒。
尺素:书写用之尺长素绢,借指简短书信。素:白绢。古人为书,多写于白绢上。浮雁沉鱼:古代诗文中常以鸿雁和鱼作为传递书信的使者。古乐府《饮马长城窟行》有“客从远方来,遗我双鲤鱼。呼儿烹鲤鱼,中有尺素书。长跪读素书,书中竟何如。上有加餐食,下有长相忆。”又《汉书·苏武传》有“教使者谓单于,言天子射上林中,得雁,足有系帛书”,因合称书信为鱼雁,亦有以鳞代鱼,以鸿作雁者。另亦指传书信者。终了:纵了,即使写成。无凭据:不可靠,靠不住。移破:犹云移尽或移遍也。破:唐宋大曲术语。大曲十余遍,分散序、中序、破三大段。张相《诗词曲语辞汇释》:破,犹尽也,遍也,煞也。 
 
  此词上片写梦里相思。下片写醒后遣怀。全词语言清畅,而抒情有递进、有顿挫,故沉挚有力。
 
  起首三句:“梦入江南烟水路,行尽江南,不与离人遇”,是说梦游江南,梦中始终找不到离别的“心上人”。“行尽”二字,状梦境倏忽和求索之苦;求索之苦又反映思念之深,出于梦中的潜意识活动,深更可知。“烟水路”三字写出江南景物特征,使梦境显得优美。上下句“江南”叠用,加深感情力量。
 
  接着两句:“睡里消魂无说处,觉来惆怅消魂误”,这两句写得最精彩,它表示梦中找不到“心上人”的“消魂”情绪无处可说,已经够难受;醒来寻思,加备“惆怅”,更觉得这“消魂”的误人。“消魂”二字,也是前后重叠;但重叠中又用反跌机势,递进一层,比“江南”一词的重叠,更为曲折,自然也就备增绵邈。这种以反跌为递进的句法,词中不多见。词之上片,写梦中无法寻觅到离人。
 
  下片转写寄信事。起三句:“欲尽此情书尺素,浮雁沉鱼,终了无凭据”,说的是写了信要寄无从寄出,寄了也得不到回音。相思之情,真到了无可弥补、无可表达的地步了,那只好借音乐来排遣。
 
  结尾两句:“欲倚缓弦歌别绪,断肠移破秦筝柱”,用的乐器是秦筝。古筝弦、柱十三,每根弦有柱支撑,“柱”左右移动以调节音高,弦急则高,弦缓则低。她借低音缓弦抒发伤别的情怀,移遍筝柱不免是“断肠”之声。以“缓弦”、“移柱”来表达其“幽怀难写”,可见以行动写心理,自有其妙处。
 
  冯煦《宋六十一家词选·例言》称小晏亦是“古之伤心人”,所以写出来的词,“淡语皆有味,浅语皆有致”。这首词就有这种淡而有味,浅而有致的独特风格。

虞美人·小梅枝上东君信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小梅枝上东君信。雪后花期近。南枝开尽北枝开。长被陇头游子、寄春来。
年年衣袖年年泪。总为今朝意。问谁同是忆花人。赚得小鸿眉黛、也低颦。

鹧鸪天·小令尊前见玉箫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小令尊前见玉箫。银灯一曲太妖娆。歌中醉倒谁能恨,唱罢归来酒未消。 
在酒席筵边,唱的是小令,我见到了玉箫。银灯把她映照,只一曲轻歌,便显出妩媚娇娆。在歌声中醉倒,谁能认为遗憾产生悔恨懊恼,歌声停歇了,带着余音归来,酒意还不见微消。
小令:短小的歌曲;玉箫:此代指一位歌女。唐范摅《云溪友议》卷中《玉箫记》载:唐韦皋少游江夏,馆于姜氏。姜令小青衣玉箫伏侍,因渐有情。韦归省时,约五至七年娶玉箫。后衍期不至,玉箫遂绝食死。后转世,仍为韦侍妾。尊:同“樽”,古代的盛酒器具。银灯:表明灯火辉煌。
 
春悄悄,夜迢迢。碧云天共楚宫遥。梦魂惯得无拘检,又踏杨花过谢桥。 
春天如此静悄,春夜如此漫长,迟迟不见破晓。仰望碧空的游云,难道它跟楚国宫殿一样地天远路遥。做个梦吧,只有梦境才能打破束缚人的框框条条,这是梦,还是真,反正我踏着满地杨花走过了谢家的小桥。
夜迢迢:形容夜漫长。碧云天:天上神仙所居之处。楚宫:楚王之宫殿,此暗用楚王与巫山神女的典故。梦魂:古人以为人的灵魂在睡梦中会离开肉体,惯得:纵容,随意,拘检:检束,拘束。谢桥:唐宰相李德裕的侍妾谢秋娘是当时著名的歌妓,李曾作《谢秋娘》悼念她。后世因以“谢娘”泛指歌妓,以“谢家”泛指歌儿舞女的居处,“谢桥”代指通往烟花巷陌的路。张泌《寄人》诗:“别梦依依到谢家,小廊回合曲阑斜。”
 
  词写春夜怀人,深情款款,摇曳多姿。上阕写一见钟情的感动。“太妖娆”,足见倾心爱慕之甚。歇拍两句又是极限化的描写,强调极端的陶醉之情和拼死拼活的行为。下阕写别后的思念和渴望。春夜悄悄且迢迢,夜空高深莫测,美人是仙女,遥不可及,现实中不能相会,只好付诸一梦了,梦虽虚幻,但却是自由的,可以任情任性,无拘无束地爱。
 
  起句写酒筵初遇。“尊前”点相遇之地。唐范摅《云溪友议》载有韦皋与姜辅家侍婢玉箫的恋情故事。韦皋少寓姜氏府,与玉箫有情。韦皋辞归,留一玉指环,相约七年来娶,及逾期不来,玉箫绝食而死,后韦皋忆旧,玉箫转世与韦聚合。玉箫韦郎两世姻缘的故事,成为古代盛传的风流佳话。这里以“玉箫”代指伊人,或许双方当时心许神会,有一段情缘。“银灯”,表明这是一次灯火辉煌的宵宴。“一曲太妖娆”,写出伊人色艺出众,也体现了词人对之由衷的倾倒和加意的颂美。“歌中”两句紧承“一曲”而来,写宵宴尽欢而散。“歌中醉倒”,见出陶醉之深,“唱罢归来”见出流连之久。拼上“醉倒”而无遗憾,夜深“归来”而醉意尚浓.充分表现出词人兴致的高昂。那么词人不仅陶醉于醇酒,陶醉于妙曲,更为丽人娇艳的仪容和温馨的柔情蜜意所醉倒,也就不言而喻了。
 
  如果说上阕是写歌筵艳遇之乐.那么下阕则是写归来相思之苦。前三句从两人时空的阻隔处着笔,春光是那么寂静,黑夜是那么漫长,虽然同戴一个碧澄澄的天字,然而伊人的闺阁却无比遥远。“楚宫”在此借指玉箫居处,也暗示其人飘然消逝。两人形迹阻隔,蓬山万里,无缘相遇。佳会难再。人问世的肉体形骸,难以超越时间、空间、社会、物质、礼俗等等条件的制约,而神魂梦思则可以自由地翱翔。人们现实中无法重温的感情满足,难以实现的精神追求。却可以在梦幻中求得某种补偿。“梦魂惯得无拘检,又踏杨花过谢桥”,就是以梦会故人来弥合现实的憾恨。梦魂是向来不受管束的,今夜又踏着杨花走过谢桥与伊人相会。“踏杨花”、“过谢桥”显示梦境的迷离缥缈,极有意趣。相思难逢,寤寐思服,形之梦境,非只一次,可见小晏的钟情,离思的沈挚。
 
  全词两种场景,两种气氛,由宴集之酣畅到孤眠之清寂,以温馨的现实比衬飘忽的梦幻,先实后虚,结拍出语新警,意趣幽缈,余味不尽。

更漏子·柳丝长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柳丝长,桃叶小。深院断无人到。红日淡,绿烟晴。流莺三两声。 
柳丝柔长春雨霏霏,花丛外漏声不断传向远方。塞雁向南归去令人惊心,杂乱的城鸟寻觅着栖巢,望着画屏上对对金鹧鸪令人格外伤感。
 
雪香浓,檀晕少。枕上卧枝花好。春思重,晓妆迟。寻思残梦时。 
薄薄的香雾透入帘幕之中,美丽的楼阁池榭啊再无人一起观赏。绣帘低垂独自背着垂泪的红色蜡烛,长梦不断远方亲人啊可知道我的衷肠?
 
  全词以闲雅的笔调和深婉的情致,抒写了春日闺思的情怀,创造出一种纯美的词境。上片以轻倩妍秀的笔触,描写室外美好的春景。起首三句描绘柳丝长长、桃叶细嫩、深院空寂的景色,烘托春日寂静的气氛。“无人到”上加一“断”字,便有怨意,为结处写情作了铺垫。歇拍三句写院中的景物:淡淡的红日照进院子里,浓绿的树丛笼罩着漠漠轻烟,传来了流莺三两声鸣啭。一“淡”字,写出春天初阳的特色。空中水气弥漫,故太阳淡而无光。绿烟,指草木间的烟霭。末句以莺声反衬深院的寂静。过片三句,转写室内的情景:闺中人雪白的肌肤透出了浓香,脸上浅红色的娇晕也消褪了,那绣枕头上、低压着枝梢的花儿十分美好。雪,喻女子莹白的肌肤;檀晕,浅红色的妆晕。上两句暗示闺人一夜独眠,辗转不寐,故妆残晕少。“枕上”句,隐喻闺人之美,故见枕上花枝而益增枨触。三句语浅情深,含蓄蕴藉,深婉曲折,颇为耐人寻味。结拍三句,春思,犹言春情、春愁,指闺人春日的情思。“晓妆”句,意与温庭筠《菩萨蛮》“懒起画蛾眉,弄妆梳洗迟”相近,而情韵似更胜,真能写得出“寻思”的神理。春日里,闺中人闲愁深重,起床后也迟迟不愿去梳妆独自寻思清晓的残梦。这三句含而不露,无限幽怨尽不言之中。词中人梦境的内容,作者没有道破,这就给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像空间和无穷的回味。

鹧鸪天·醉拍春衫惜旧香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醉拍春衫惜旧香。天将离恨恼疏狂。年年陌上生秋草,日日楼中到夕阳。 
借着醉意拍春衫,回想着,旧日春衫上的香。天将离愁与别恨,折磨我这疏狂人。路上年年生秋草,楼中日日进夕阳。
旧香:指过去欢乐生活遗留在衣衫上的香泽。
 
云渺渺,水茫茫。征人归路许多长。相思本是无凭语,莫向花笺费泪行。 
登楼望;云渺渺,水茫茫。征人归路在哪方。相思话语无诉处,又何必,写在信纸上,费了泪千行。 
无凭语:没有根据的话。
 
  此词在对作者往日欢歌笑乐的回忆中,流露出他对落拓平生的无限感慨和微痛纤悲。上片于室内的角度写离恨。起首两句抒写离恨的无法排遣。“旧香”是往日与伊人欢乐的遗泽,乃勾起“离恨”之根源,其中凝聚着无限往昔的欢乐情事,自觉堪惜,“惜”字饱含着对旧情的深切留念。而“醉拍春衫”则是产生“惜旧香”情思的活动,因为“旧香”是存留在“春衫”上的。句首用一“醉”字,可使人想见其纵恣情态,“醉”,更容易触动心怀郁积的情思。次句乃因“惜旧香”而激起的无可奈何之情。“疏狂”二字是作者个性及生活情态的自我写照。“疏”为阔略世事之意。这句意谓以自己这个性情疏狂的人却被离恨所烦恼而无法排遣,而在句首着一“天”字,使人觉得他的无可奈何之情是无由开解的。“年年”两句选取最常见的秋草、夕阳,烘托思妇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的思念之情。路上秋草年年生,实写征人久久不归;日日楼中朝暮独坐,实写为离恨折磨之苦。过片承“夕阳”而写云、水,将视野扩展,从云水渺茫、征人归路难寻中,突出相见无期。此二句即景生情,以景喻情,道出了主人公于楼上怅望时的情思。结拍两句是无可奈何的自慰,措辞无多,然而读之使人更觉哀伤。“莫向花笺费泪行”虽是决绝之辞,却是情至之语,从中带出已往情事,当是曾向花笺多费泪行。既然离恨这般深重,非言辞所能申写,如果再“向花笺费泪行”,那便是虚枉了。

蝶恋花·醉别西楼醒不记
【宋代:晏几道】
 
醉别西楼醒不记。春梦秋云,聚散真容易。斜月半窗还少睡。画屏闲展吴山翠。 
醉中告别西楼,醒后全无记忆。犹如春梦秋云,人生聚散实在太容易。半窗斜月微明,我还是缺少睡意,彩画屏风空展出吴山碧翠。
西楼:泛指欢宴之所。春梦秋云:喻美好而又虚幻短暂、聚散无常的事物。白居易《花非花》诗:“来如春梦不多时,云似秋云无觅处。”晏殊《木兰花》:“长于春梦几多时,散似秋云无觅处。” 吴山:画屏上的江南山水。
 
衣上酒痕诗里字。点点行行,总是凄凉意。红烛自怜无好计。夜寒空替人垂泪。 
衣上有宴酒的痕迹,聚会所赋的诗句,点点行行,总唤起一番凄凉意绪。红烛自悲自怜也无计解脱凄哀,寒夜里空替人流下伤心泪。
“红烛”二句:化用唐杜牧《赠别二首》之二:“蜡烛有心还惜别,替人垂泪到天明。”将蜡烛拟人化。
 
  晏几道由于“不受世之轻重”,“遂陆沉下位,无效国之机缘,只好流连歌酒而自遣,成为古之伤心人。” 他的词作,大多工于言情,颇得后人称颂。其词惆怅感伤的基调、超乎寻常的艺术技巧,具有永不消退的艺术魅力,即以此词而论,就颇能打动读者,给人以美的享受。昔日欢情易逝,当日幽怀难抒,来日重逢无期,往复低徊,沉郁悲凉,都在这首抒写离情别绪的怀旧词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。
 
  开篇忆昔,写往日醉别西楼,醒后却浑然不记。这似乎是追忆往日某一幕具体的醉别,又像是泛指所有的前欢旧梦,实虚莫辨,笔意殊妙。二、三句用春梦、秋云作比喻,抒发聚散离合不常之感。春梦旖旎温馨而虚幻短暂,秋云高洁明净而缥缈易逝,用它们来象征美好而不久长的情事,最为真切形象而动人遐想。
 
  “聚散”偏义于“散”,与上句“醉别”相应,再缀以“真容易”三字,好景轻易便散的感慨便显得非常强烈。这里的聚散之感,似主要指爱情方面,但与此相关的生活情事,以至整个往昔繁华生活,也自然包括内。
 
  上片最后两句,转写眼前实境。斜月已低至半窗,夜已经深了,由于追忆前尘,感叹聚散,却仍然不能入睡,而床前的画屏却烛光照映下悠闲平静的展示着吴山的青翠之色。这一句似闲实质,正是传达心境的妙笔。心情不静、辗转难寐的人看来,那画屏上的景色似乎显得特别平静悠闲,这“闲”字正从反面透露了他的郁闷伤感。
 
  过片三句承上“醉别”、“衣上酒痕”,是西楼欢宴时留下的印迹:“诗里字”,是筵席上题写的词章。它们原是欢游生活的表征,只是此时旧侣已风流云散,回视旧欢陈迹,翻引起无限凄凉意绪。前面讲到“醒不记”,这“衣上酒痕诗里字”却触发他对旧日欢乐生活的记忆。至此,可知词人的聚散离合之感和中宵辗转不寐之情由何而生了。
 
  结拍两句,直承“凄凉意”而加以渲染。人的凄凉,似乎感染了红烛。它虽然同情词人,却又自伤无计消除其凄凉,只好寒寂的永夜里空自替人长洒同情之泪了。 
 
  此词为离别感忆之作,但却更广泛地慨叹于过去欢情之易逝,此时孤怀之难遣,将来重会之无期,所以情调比其他一些伤别之作,更加低徊往复,沉郁悲凉。词境含蓄蕴藉,情意深长。全词充满无可排遣的惆怅和悲凉心绪。作者用拟人化的手法,从红烛无法留人、为惜别而流泪,反映出自己别后的凄凉心境,结构新颖,词情感人,很能代表小山词的风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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